事情有些出乎意料。
寅九着了慌,關系脫離了原有的軌跡,使其彷徨愧然。
寅九萌生出離開的想法。
夜色深深的,寅九倚在桌旁:但若要走,畢竟還未看清樓鏡的面目,沒有一個結果,怎好半途而廢......
寅九反覆思量間,白日裏樓鏡的話猶在耳畔,思緒全系在樓鏡身上,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,腦海裏自然而然夢到了她。
夢裏的樓鏡披着一身豔紅紗衣,半透的紅紗籠着姣好的玉體,白膩的肌膚似乎也多了一抹紅潤。
樓鏡沒有穿鞋,赤腳踏在雪白的獸毛毯上,走了過來,直走到寅九跟前,撲入了寅九懷裏。
那腰肢如羊脂玉細膩,如渾白的面團一樣柔軟,觸碰的真實手感,從記憶之中翻湧出來。
樓鏡依偎着,雙手勾住寅九的脖子,貼着寅九的耳朵,聲音直接刺激着鼓膜,說道:"可我舍不得你死,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。"聲音低柔,裹挾着輕媚的笑意。
像是觸電,酥麻的感覺從寅九腳心鑽上來,自脊背骨上一路往上,在後腦炸開,又酸又麻,太詭異太脫離的感覺讓寅九坐立不安,想要逃開,卻動彈不得。
紅紗搖曳,變成了一團火,在寅九心底燒起來,柔軟的白,卻似無暇的雪,讓寅九肌膚感到冰冷。
鳴鳥啁啾。
寅九猛地睜眼,匡當一聲,倚着腦袋的手不穩,将桌上的茶杯打翻,茶水流出,順着桌沿流淌,滴滴答答。
寅九輕輕地喘息,滿額的冷汗,四肢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酥軟。
真是一個讓人感到罪孽深重的......
噩夢。
理智告誡寅九應當及時抽身,夢醒時分的負疚感讓寅九萬分果斷,天色尚早,還蒙着一層白霧,寅九離開了住處。
寅九來時孑然一身,去時也無甚贅物。
各門處有侍從守衛,寅九是樓鏡貼身的護衛,侍從又見寅九空手出來,隻以為寅九要出去走走,并不攔着。實際要攔,又哪裏攔得住。
寅九走到書庭外時,看到前方有兩個人。
玉腰奴提着食盒,對扶光道:"你就是要走,也先填飽了肚子,蟹黃湯包,幾十年的老招牌,魚湯面,城東廟口最負美名的面館,都是剛出鍋的,現下還熱着,又鮮又香,你若是不到江南,都吃不到這些好東西,你嘗嘗?"
晨曦的光束明亮耀眼,穿過了雲層,散落在兩人身上,玉腰奴額上的細密的汗珠顯而易見。
輕功再高深的好手,要趁着美食熱氣騰騰時趕回,都得費一番精力。
是以寅九聽罷,不由得咋舌。大約扶光也是為此,未直接駁她好意,"我若吃了,你放我走?"
玉腰奴笑眯眯的,"你要上街逛逛,自然是可以的,上次你行走匆忙,城中有許多好景,你還未見過。"
扶光背對着寅九,寅九瞧不清扶光臉上神情,但也能想見那臉色是不好的,"慈彌,你知道我說的是回南冶派。"
玉腰奴道:"不行。"
"我們到底有十幾年的交情,慈彌,你這樣做,是在消磨你我最後一點朋友情分。"玉腰奴的目光直白炙熱,扶光極怕與這樣的眼神對視,從那日玉腰奴挑明了本意,她就不敢直視這樣的目光,這本該是冷硬決然的一句話,可她眼神躲閃,語氣聽着也軟了。
"誰要和你做朋友,我要和你做/愛人。"玉腰奴笑着。
那時年少,她畏畏縮縮,像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,害怕露出一點跡象,讓別人知道她是一個怪物,害怕失去自己的容身之所,失去聲名地位,害怕扶光疏遠厭憎,更怕被別人知道後,對她顯露鄙夷厭棄的神情。
她那麽卑微地乞求自己的師兄,他卻當面一套,背地裏一套,出爾反爾,将一切都洩露了出去。
從那時候起,她失去了一切,可她再也沒了枷鎖,她再無顧忌了,別人怎麽看,她已經不在乎。活在別人的目光與期盼中,太累了,現下她隻想要自己快活,是以如此潇灑不羁,如此直白坦率,"等你哪天也喜歡上我,你就能走出這座城去。"
扶光久久無言,她被眼前這強盜一樣的人震驚到了,分別十多年,相見不過數日,哪裏能一眼就認盡故人的變化。
"你簡直,你簡直無恥。"扶光一時間想不出更貼切更難聽的罵人話。
玉腰奴有了前車之鑒,免得扶光再次動手,所以封住了扶光內力,若是尋常,玉腰奴不一定打得過她,但若是現在扶光要動手,玉腰奴可以輕易制住她。
扶光不願見她,可走不掉,躲不開,隻能回自己的住處去,往寅九這方走來,玉腰奴提着食盒,被罵了也不惱,笑盈盈地跟在後面,"你就算生氣,也先吃飽了肚子。"
扶光腳步甚急,石板鋪得有間隙,一時不察,往前趔趄了一步,寅九順勢一攬,扶光站穩了身子,一見寅九,雖然知道這人跟玉腰奴是一夥的,但還是道了聲謝,越過寅九走開了。
玉腰奴走過來時,眸光打量了寅九兩眼,說道:"這麽早出來是要做什麽去?"
寅九沒有答話,向前走着。玉腰奴沖着她的背影喊道:"若是去覓食,城東廟口的面館就不錯。"
伴着一陣笑聲,玉腰奴的身影遠去。
寅九站在廊下停住了腳步,往玉腰奴和扶光離開的地方眺望。
經過兩人一打岔,熱血已經涼了,那果斷也早已消散。
寅九變得猶豫起來,就這些時日相處,還不能斷定樓鏡品性,樓鏡找天星宮報仇,取劍,擄走扶光,行事亦正亦邪。
如此匆匆離去,豈非有負所托。
寅九蹙着眉,好久,嘆息一聲。
且再觀望些時候,避着些與她接觸就是。
既然在這裏了,也該做完了事再離開。
寅九留了下來,卻不想這一留,留出了問題來。
寅九未曾察覺,在樓鏡身邊待着,是讓人上/瘾的。
分明也隻是兩條胳膊,兩條腿,一個腦袋的普通人,能比別人不同到哪裏去。
樓鏡未見得就是傾國傾城的絕色,也算不上超凡脫俗的偉人,更有許多壞處,可寅九就是覺得她氣質不凡,獨特出衆,他人難及。
若是不見着她,不想着她,倒也不會如何。
若是見着了她,目光總是追随着她,不想露過她的一點動作。
寅九極難發現對于樓鏡過分注視是不同尋常的,因着寅九要做的事,就是觀察樓鏡,寅九隻将一切歸結到這是對于計劃的慇勤。
轉眼冬去春來,寒雪消融,嬌花吐蕊。
中原武林裏又熱鬧了起來,藏鋒山莊的弟子扶光失蹤,藏鋒山莊和南冶派四處找尋,線索斷在了江南。
江南是誰的地方,武林皆知,陸續便有人猜測,扶光是給飛花盟的擄走了,甚或是像那些無緣無故失蹤的人一樣,是給捉進了死人莊。
而這風雨樓中,也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。
那喜食人肉的魔頭屠夫進了城,在風雨樓的腳下,樓鏡的眼皮子底下犯案,城裏已有數名年輕女子失蹤,官差無能,捉不到人。
這時,玉腰奴已給樓鏡取得的神劍錾刻上了劍銘——春水。
開了鋒,錾刻了劍銘的春水,這時才是一把完整成熟的劍,更具三分靈氣,劍如匹練,鋒芒奪目。
樓鏡撫摸劍銘,呢喃道:"春水,這樣一把好劍,但凡有人見過,就不會忘記。"
裘青從外疾步走來,"鹓,鹓扶大人......"
"有話好好說。"
"又有人失蹤了,一對十三來歲的雙胞胎小姑娘,那父母的兄弟認得幫裏的人,求到幫裏來了。"裘青說罷,憤憤道,"這屠夫太張狂,要擄人,也不瞧瞧是在什麽地方,騎到我們頭上撒野,要是讓他在這麽下去......"
樓鏡睨了裘青一眼,裘青的話停了下來,轉而道:"鹓扶大人,我們該怎麽辦,總不能放着他不管罷。"
"誰說放着他不管了。"樓鏡将利劍歸鞘,"他來得正是時候,我正愁無餌引蛇出洞呢。"
二月二,龍擡頭,這是個好日子,城裏的人游春踏青,男女老少往廟會祝神,街上滿游人,摩肩接踵,挨擠不開。
一直到夜晚,游人提着花燈巡游,長長的燈龍從街頭到巷尾,歡聲笑語,熱鬧非凡。
有一行三人,一個是穿着一襲天青綢裙的女子,姿容美妍,最美的還是她那一雙笑起來的眼睛,她走在最前面,對這花朝節極喜愛,有着頭次見識這熱鬧般的興奮,旁人也為她的歡喜所感染,不自覺露出微笑來。
另外兩人一左一右跟在女子身後,兩人都提着劍,其中一人一身玄衣,更是像個兜售兵刃的,攜帶了兩長一短三把劍。
路人一瞧,心中了然,怕是哪個世家小姐向往這花朝節的熱鬧,忍不住出來游玩,街上人員雜亂,家中長輩不放心,派了侍從貼身保護。
女子活潑靈動,童心未泯,什麽也要去瞧一瞧,什麽也要去看一看,那腰間隻挎了一把劍的侍從雙手已經拿滿了東西,苦着臉,張了口要喊什麽,頓了一下,叫道:"小姐,你已經買得夠多了,我這都拿不下了。"
女子笑道:"好不容易出來游玩一次,當然要盡興了。"
女子往前走,手裏拿着個泥人,讓侍從付賬。
那玄衣人被叫賣聲吸引,掉了隊,在街邊有個提着竹籃賣花的小姑娘,花布衣裳格外破舊,一條麻花辮搭在肩上,向路過的人喚道:"小姐,來看看花罷。"
生意不好,竹籃中還有許多的花。或許是遠離了攤販,孤身一人,所以顯得落寞。
玄衣人走過去,陰影罩住了小姑娘,小姑娘一怔,擡起頭來,見着眼前的人,有些害怕。
玄衣人不言語,隻是遞出一塊銀子,指了指她的花籃。
小姑娘臉一紅,"太多了,我沒法找給你。"她這沒戥子,絞不了銀子,要到別處去,也有好些路,隻怕買家嫌太麻煩,就不願要了。
誰知這玄衣人提起花籃,示意她連花帶籃全要了。
這小姑娘喜出望外,正不知如何言謝,擡起頭來時,玄衣人已然遠去,不見蹤影。
遠處的女子不見了玄衣人時,皺住了眉,一回頭,見人提着一隻花籃,緩緩走了過來。
女子走上前去,笑道:"給我買的?"
玄衣人沉默不言。
女子當然明白,這不會是特意給她買的,若是特意給她買的,怎會提了一整隻花籃回來,可她不在意,她就是故意要當作這是玄衣人特地給她買的。
女子自花籃中拿起一隻芍藥,簪在鬓邊,芍藥妖冶,她的眼睛格外明亮,笑着問玄衣人,"怎麽樣,好看嗎?"
女子自花籃中取出一朵白瓣的蘭花,手往前遞,玄衣人頭往側偏了一偏,卻沒完全躲過去。
女子将蘭花簪在玄衣人發中,退開,瞧了一眼,笑道:"好看。"
另一侍從興沖沖,"小姐,我呢?"
女子懶懶地瞥他一眼,"自己簪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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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GL】長恨歌 - 太陽菌(完结)
Fiction générale余驚秋天賦異稟,是武學奇才,溫良慈軟,得師父喜愛。 自小到大,不論哪方面,樓鏡總比不過她這師姐。 宗門生變︰ 這一日,樓鏡成了喪家之犬,人人喊打,天地之大無歸處。 而余驚秋即將繼任宗主之位,備受崇敬,前途無量。 風水輪流轉,不曾想︰ 再相見,余驚秋受盡苦難,身心俱損,失魂落魄,流落街頭。 樓鏡卻爬到了高處,鋒芒畢露,令人畏懼。就連余驚秋也成了她的階下囚,謫仙落泥塵。 "師姐,師姐......"樓鏡抱著余驚秋呢喃,"這世上,只有我明白你,只有你明白我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