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山雨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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扶光回來的時候,玉腰奴正和樓鏡在清涼殿裏下棋,樓鏡執着黑子沉吟,玉腰奴看向走來的扶光,眸色幽沉,待她走近,方才緩緩問出:"你今日去了好些時候,都到哪裏逛了?"

扶光将手中食盒提起,說道:"你上次說城北新開了一家酒樓,酒樓裏兜售的一些小食不錯,我買了些回來,那家酒樓興旺,客人太多,耽擱了不少時候。"

玉腰奴一怔,丹唇逐笑開,"你特意給我帶的麽?"

扶光輕輕應道:"嗯。"

玉腰奴接過食盒,手一揮将棋盤上的棋子揮落,樓鏡叫道:"诶,你!"下了一半的棋已然被毀了。

玉腰奴喜形于色,把個食盒放在棋盤上,取出小食,裏面還有一瓶金華酒。

樓鏡把棋子扔回棋盅,罵道:"昏君。"

玉腰奴裝模作樣,一副牙酸的表情嘶着氣回敬,"啧,提着醋瓶上墳,酸死人。"

這兩人的嘴,是一般的損人。

樓鏡不願看玉腰奴顯擺,拉着一張臉,起身走了。

玉腰奴嘗着小食,眉開眼笑,樂得樓鏡騰出位置來,忙讓扶光來坐。扶光被她擄來這許多時日,對她總是回避态度,鐵桶一般,油鹽不進。自然了,沒有哪一個囚徒能對綁匪有好顏色的,扶光沒和她劍拔弩張,鬧得雞飛高跳,也全因少時不淺的情分。所以今日扶光主動來做些什麽,玉腰奴便歡喜的了不得。

扶光見玉腰奴真心喜歡,心底反而一揪,自疚不安逸,情不自禁問道:"慈彌,你離開了南冶派後,緣何到了江南來?"

"南冶派的人情遍布武林,老頭子要想抓我,輕而易舉,我也隻有跑到江南,跑到他手伸不到的地方,才躲得過他的抓捕。"

"但江南是飛花盟的地盤,飛花盟是個什麽地方,是個什麽德行,你心中應該有數。"扶光神色凜然,逼視着玉腰奴,語氣嚴正,"這裏不是個久留之地,慈彌,聽我一句勸,換個地方,重新過活......"

玉腰奴擡頭,凝視着她,笑着問道:"我換個地方,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?"

扶光默然,良久嘆息,"你何必執迷不悟呢。"

這邊廂,各有各的苦惱,癡迷者有,茫然者有,那邊廂,謀求算計卻是一刻都未停止的。

樓鏡與沈仲吟會面後不久,消息就傳到了赫連缺耳朵裏。

'春水'之名在江湖上流傳開來時,赫連缺就留了個心眼,這餌必是來掉沈仲吟這尾魚的。

赫連缺雖不願讓兩人相見,但沈仲吟這隻畢方鳥,可不是他籠子裏的金絲雀,桀骜恣意,從不受誰束縛,沈仲吟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,誰攔得住。果不其然,沈仲吟沒理會他的傳令,直接見了樓鏡。

赫連缺手指一下一下敲擊着桌案,面無表情,望着外面濃濃的夜色,聽着屬下報回來的消息,不時插問一句,"大火之後呢?"

"二爺的屍體已經燒得不成樣子,他的親随将骨灰收斂,灑下了懸崖。龍仇的女兒也被交托給了樓鏡。"說到此處,屬下躊躇不語。

赫連缺用尾指撥弄桌角那盞燭火,"還有話說?"

屬下一拱手,回禀道:"隻是當時在場的隻有沈仲吟和樓鏡,沈仲吟到底跟樓鏡說了哪些話,有未牽扯到樓主,屬下難以得知。"

赫連缺冷笑一聲,"沈仲吟這人,睚眦必報,單看他慨然赴死,也知道他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,就等着樓鏡來一個個尋仇報複。"

"二爺為何不自己動手......"

"這是個多情種子,為了一個焦岚,對樓玄之,對自己,怨恨如海,樓玄之最想自己女兒做個清風朗月,冰魂雪魄的一代俠女,沈仲吟偏生要她深陷苦恨,冤仇難解,樓玄之最想宗門長久,安定和順,沈仲吟就偏生要它門人互相攻讦,明争暗鬥。沈仲吟,編排了一出好戲吶。"

"那也是他們自相殘殺,樓主隻需作壁上觀......"

赫連缺搖一搖頭,"沈仲吟若道出當年真相,怎會不牽扯出我來。"

屬下訝然,"二爺也不知樓主和樓彥的事......"

"沈仲吟敏思機變,這麽多年,就是自己個兒琢磨,也把當年的事琢磨出兩分滋味了,不會看不出其中門道。"

屬下沉吟,"冤有頭,債有主,樓鏡要報仇,不過一劍了結了樓彥,說到底也是他們家事,怎麽也算不到樓主頭上來。"

赫連缺擡動下巴,眸中陰寒光芒閃動,"我瞧樓鏡性子和沈仲吟性子有幾分像,睚眦必報,天然刻薄,我'助纣為虐',她未必就放得過啊。"

屬下的聲音低沉下去,"樓主不若先下手為強。"

"這人太紮手了......"樓鏡是個刺頭,實力不俗,又與丘召翊有怨結,能拉攏來對付丘召翊,殺了就覺得可惜,不殺,又不知樓鏡何時會突然回頭,咬自己一口,一時之間,思來想去,舉棋不定。

屋中屏風後突然鳴鈴,鈴聲在靜夜中刺耳,這是樓裏有消息送到了。赫連缺身旁屬下身形一閃,不見了蹤跡,片刻後,又無聲返回,手上已多了一封信。

屬下将信呈給赫連缺,說道:"是三爺遞來的消息。"

下,屬下也看了。赫連缺說道:"樓彥越活越回去了,養虎為患的道理難道不知道,他不擺布別人,別人就來擺布他,如今尾大不掉,還鬧出這檔子事,被個小妮子算計。"

屬下将信奉還,"樓主打算怎麽處置這人?"

赫連缺将信湊到燭火前,信被燒灼出一個焦黑的圓洞,火焰從洞邊迅速席卷,"叫老三把人丢到死人莊去。"

夜裏森寒的風吹得人寒毛直豎。

屬下一怔,"樓主要替樓彥收拾這爛攤子?"

"他是成是敗,是榮是辱,與我有什麽幹系。我這是要等着兔子急了,來咬餌呢。就如你所說的,這是他們幹元宗的家事,橫豎叫他們自己解決去。"赫連缺冷笑道,"我正不知如何處置樓鏡,老天吹來的這一陣東風好啊。"

屬下眸子熠然一亮,說道:"樓主英明,把樓鏡引去死人莊......"

"叫老三謹慎些,改頭換面這是他的強項,扮作丘召翊的人,別露出破綻,事要做得幹淨。"

"是。"

這事成,除了樓鏡這隐藏的威脅;若是不成,那這樓鏡的本事屬實是有些大了。死人莊,活人進去了,不被藥夫子折磨死,也得被折騰得生不如死,而這死人莊是丘召翊的地方,藥夫子也從來隻聽丘召翊一人的話,跟他赫連缺沒半點關系,樓鏡找得到找不到人,頭一個恨的都是丘召翊,舊仇比不過新恨,到時候他就坐看樓鏡和丘召翊算賬。

赫連缺甩了甩手,一張信箋化作飛灰。

攪亂靜潭,他身上是滴水不沾。

就在這日,樓鏡和玉腰奴下過棋後,當天晚上,一匹快馬入城,直奔風雨樓。

來人風塵仆仆,馬蹄還沒停穩,便風一樣卷進大門,要見樓鏡。

樓鏡聞訊趕到書房,花衫踱來踱去,臉色極差,樓鏡過來時,已經感到心緒不寧,見他這樣情形,心裏咯登一下,"出事了?"

"雲瑤姑娘......"花衫開口利落,卻又擔憂地注視樓鏡,話吐不出來。

樓鏡臉上血色一下子褪了個幹淨,聲音大得吓人,"說!"

花衫将一個粗布包裹遞給樓鏡,"這是雲瑤姑娘在李長弘那裏偷來的。"

樓鏡手腳都發僵,接過那包裹,打了開來,卻是一封封信,她瞪着這些信,"她偷這些做什麽?"

"雲瑤姑娘說,這是李長弘手裏捏着的樓彥的把柄,是樓彥當年設計,假傳消息,使焦岚對宗門心灰意懶,越走越遠,以至于造成當初不可挽回的局面,這些信,就是證據!"

"我的事還和她有什麽關系!她還摻和什麽,她不是與我劃清界限,她還去試探,還去偷這些做什麽!"樓鏡厲聲喝道。

"鹓扶......"

當初從南冶派回來路上,她和寅九在客棧偶遇了曹柳山莊的人,面具被打落,在李長弘面前露了臉,她就料到李長弘回宗後,會編排自己,說自己入了邪/教。

果然回風雨樓後不久,雲瑤就來信,問她緣由。曾經她在詹三笑的吩咐下,聯系了雲瑤,讓她幫着監視宗內動靜,做詹三笑內應,查出宗裏的奸細,而後幾年,屢經波折,先是詹三笑亡故,又是餘驚秋失蹤,她不想雲瑤和狄喉再出岔子,情願他們置身事外,于是将入了飛花盟,做了風雨樓樓主一事如實告訴了雲瑤,為的就是讓雲瑤收手,不再與百戲門的人接觸,若是雲瑤做內應一日,危機就多一日。

雲瑤收到信後,為着樓鏡騙她,為着樓鏡入了飛花盟,痛恨不已,回決裂信一封,再無通信往來。

樓鏡對詹三笑不願餘驚秋摻和到這些恩怨中來的心情已是深有體會,望着那封決裂信心酸難言,卻也從不後悔。

但她忘了,她離開太久,忘了,雲瑤是個刀子嘴豆腐心,她柔腸俠骨,便是這個師妹誤入歧途,她也不會棄之不顧,她仍要為流散在外的師姐師妹讨一個公道的。

樓鏡感到一陣頭暈,往後踉跄一步,扶住了書架,"現下人呢......是死是活?"

"被人劫走了,詳細經過,須得問文醜。"花衫是收到消息,先一步回來傳話的。

樓鏡快步走到屋外張望,黯淡蒼穹下,夜霧氤氲。花衫在後道:"我們的人死傷慘重,隻怕還要一炷香的功夫才到,這一時半刻也急不來,不如你先瞧瞧雲瑤姑娘托付的那些信,看有什麽蹊跷。"

樓鏡雖靜不下心來,但也知道愈急愈躁,愈容易壞事。她蹙着眉,深深吸氣,眸子再睜開,比寒潭還淩冽。

她回到屋中,将信封攤在桌案上,花衫取了一盞燈過來,讓這邊光線更亮些。

樓鏡拿着那些信端詳,這些信可從字跡上分作兩份,從信中言語來回,可知這是兩人在通信。

樓鏡理出最開始的一封信,字體根骨靈秀飄逸,可以辨認出出自女子之手:樓哥,各路武林人士趁着孟兄和陽神女兒百日宴襲擊,分明有備而來,陽神确有過錯,但洗心革面,退出飛花盟,久不聞江湖中事,多少小人魚目混珠,并非和陽神真正有怨,為利而已,确要逼死孟兄一家,此事你我絕不能袖手旁觀,你務必勸說師傅他老人家出面,有他調停,可息幹戈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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