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說餘驚秋一行人離開宗門後,已有了六日,還不見回來。
雲瑤坐在屋檐下,正叫春庭練劍,心頭總是不寧,挂懷着餘驚秋和郎烨,哪裏還教得下去,把春庭叫回了屋影下,替他擦汗。
這時候,打山下來了一行人,來勢洶洶,直走到澄心水榭前。
雲瑤站了起來,牽住春庭的手,看着來人,奇怪道:"師叔,這是......"
打頭的是李長弘,左側的是俞秀,再一看其他幾人,隻怕是在宗內的師叔都過來了。這樣的陣勢過來,必然是出了什麽大事。她不由得想到爽了約,尚未歸宗的師兄師姐,心頭亂跳,臉上血色漸退。
李長弘朝屋裏一揚手,說道:"搜!"
幾名弟子越過雲瑤和春庭,進了澄心水榭,另有兩個女弟子去到餘驚秋閨房中。
"師叔,你們這是做什麽!"雲瑤回頭望了李長弘一眼,隻見他神色漠然,又見那些弟子觸碰餘驚秋尋常用物,登時火起,憤慨上前,拉住一名弟子胳膊,将人推開,"別碰我師姐東西!"
李長弘等人也進了水榭,其中一位師叔問道:"李長老,你把我們叫來,到底為了什麽事?"
李長弘往後瞟了一眼示意,"韓淩,你來說。"
"是。"一名青衣男子從李長弘背後走了出來,眼簾微垂,面無表情,對于雲瑤驚訝又氣憤的目光,視若未見,話語平鋪直敘,"那是宗主與樓鏡大吵,身體抱恙的第二日,我曾無意中聽到餘師姐和樓長老說話。那時,餘師姐問樓長老,可知她的身世,樓長老承認了,并且勸解餘師姐,說宗主瞞着餘師姐孟家的事,是有苦衷的,因為陽神身份不同一般,所以要小心行事。"
此話一出,衆人嘩然。
雲瑤隻見衆位師叔或神情驚駭,或神色晦暗不明,一位師叔駭異道:"此事當真?!"
"以宗主與孟家交情,不無可能。這事宗主竟從未透露。"
"除了宗主,想來也隻有樓長老知道,隻是山君這身世,确實不便......唉,孽緣啊。"
雲瑤茫然無措,問道:"什麽孟家,什麽陽神,這些與今日的事,又有什麽關系?"
李長弘道:"餘驚秋和郎烨啓程已有六日之久,按理說,也該回來了,如今卻無半點消息。"
雲瑤道:"許是有事耽擱了。"
俞秀緩緩說道:"李長老有話不妨直說。"
李長弘神情凜然,"我懷疑有人有異心,不想讓樓長老蘇醒。"
李長弘雖未指名道姓,衆人也聽出了他這'有人'說的就是餘驚秋。
雲瑤心肺裏騰的竄上來一股火,咬牙道:"師叔說話,好無根據,空口便給我在外奔波的師姐扣下這麽大一頂帽子。"
話音一落,韓淩便提過來一隻籠子,籠中是一隻信鴿。李長弘手伸進籠內,将信鴿捉出,取出它腳上信箋,說道:"這是前幾日我徒兒韓淩在向日峰上截獲的一隻信鴿。"
李長弘将信箋給衆人傳看,隻見信箋上所寫:樓大已死,樓二重傷,知情之人,伺機除之,一宗主位,非君莫屬,穩定根基,以報大仇,吾當全力助之,萬勿忘酬勞。
雲瑤也瞧了,很不以為然,"李長老難不成想說這信是給我師姐的?"
李長弘不做聲,默認了。衆人自然也能感覺到,從這信上種種信息來說,卻似傳給餘驚秋的。
屋中衆人,也就隻有雲瑤決然不信,她将那信箋擲在韓淩胸前,冷冷地注視他,"韓淩,我師姐待你不薄,你若是有難處,求她相助,她從不推辭,而今你卻以這種卑鄙手段來害她,誣陷她,你可有心!"
李長弘說道:"不怕諸位笑話,諸位也知道我這徒兒多崇敬他這位餘師姐,得了寶貝,連我這師父都不放在眼裏,是一定要先給師姐拿來的,他這性子,能蓄意謀害麽。"
韓淩接住了信箋,向衆人跪倒,說道:"弟子早就截獲了這隻信鴿,隻怕師姐受到責罰,便将這些秘密壓在心裏,猶豫了許久,但如今見師姐取藥,久久未歸,害怕她一念之差,釀成大錯,弟子不忍心見她走上歧途,所以禀報了師尊。弟子瞞而不報,若是因此害了樓師叔,弟子甘願領罰。"
雲瑤指住了韓淩,臉色怒漲得通紅,"你!"
在水榭中搜查的弟子提着一隻鴿籠過來,禀道:"長老,找到鴿籠。"
衆人見到這鴿籠,神情凝重起來。
韓淩對雲瑤說道:"我曾見到師姐養的一籠鴿子,想必師妹也曾見到過,卻不知如今這鴿子去往了何處,難道是師妹放出去了?"
雲瑤似被人打了一悶棍,腦海裏一瞬空白了。
她确實見到過餘驚秋養的一籠鴿子,足有五六隻,餘驚秋喜靜,即使覺得新鮮,要養這鴿子,也必然不會養上五六隻之多。
她忽然又記憶起俞師叔找到解救樓師叔法子那日,她師姐曾放飛了一隻信鴿,當她問起時,她師姐慌張着遮掩了什麽。
這些确是......可疑之處。
她難免失措,心似一下子吊在虛空中。
李長弘手指順着鴿籠銅線編織的牢門,"她必然是與山外之人有通信。"
衆人默然不語,被挑起了疑心,又忌憚餘驚秋身世,同來時臉色已大有不同。
雲瑤搖頭,"吳師叔和諸位師叔已差不多商定了下來,隻待師姐回來,師叔蘇醒,便推選她為宗主,她為何還要冒險做這些事,自毀前程。"
味着什麽,那是血海深仇!"
但雲瑤一言,倒是點醒了幾人,一位師叔說道:"隻是山君還在襁褓之中便被接到了虎鳴山,都是我們看着長大的,說是我們自己的女兒也不為過,她性子謙恭溫婉,不争不搶,這樣一個孩子,怎麽會呢......就算她有血海深仇,也與我幹元宗無關吶。"
李長弘忽然笑起來,"知人知面不知心。"
那師叔凝眉,"長老失言,恐寒了衆弟子的心。"
李長弘甩袖,冷哼一聲,"宗門存亡之際,就是得罪了人,我也得說。難道樓鏡弑父之前,你們能想到她能幹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?人心難測!而說起樓鏡,樓鏡逃獄那日夜裏,餘驚秋追上了她,諸位也都知道這兩人間功力差距,可那日餘驚秋偏偏就未攔下樓鏡,她敬愛師尊,一向将師命看得重,怎的那日就一反常态,放走了弑師的疑犯?"
雲瑤抿住下唇,那曾不知人間苦楚嬌豔明媚的笑顏,似那兩點梨渦,消隐了下去,眼圈紅了,梨花瓣兒上雨珠凝了出來,她不平道:"阿鏡性子孤僻激烈,李長老說她殺了師父,好,阿鏡性情不得尋常人喜歡,怨不得諸位師叔懷疑她,可師姐性子平易近人,從未與人生怨,處處禮讓,待各位長輩敬愛有加,連一次頂撞也未曾有過,怎麽,如今連她也是不懷好意,要謀害長輩了?我和師姐自幼一起長大,朝夕相處,師叔能比我了解她麽,我師姐,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!宗門生變,阿鏡落了獄,如今輪到了師姐,怎麽我師父一死,我們幾個師姐妹就連遭陷害,師叔是想把我們都逼走不成!"
"放肆!"
"瑤兒,怎麽跟李長老說話呢。"
雲瑤瞧瞧李長弘,又看看韓淩,隻覺得這人吶,怎的一眨眼就變了樣,是她從來就沒認識清,還是這人臉上長了張面具,時候到了就揭下來,露出了本來面目,"師父不在了,樓師叔未醒,陸師叔沒回來,你們欺負我們山頭無人替我們主持公道,師叔以長輩壓我們一頭,如今連話也不讓我說了麽。"
雲瑤聲音哽咽,那春庭還不大明白事理,隻見師姐與人争起來,極傷心氣憤的模樣,便忍不住,哇的一聲,嚎啕大哭起來。
俞秀将春庭抱在懷裏哄,望着雲瑤,無奈道:"你這孩子......"
李長弘面色依舊冷硬,逼問雲瑤,"你說你與餘驚秋朝夕相處,自認了解你這師姐,可這麽多年,你可知道她的身世,你可知道她這養的信鴿用來聯絡誰?"
雲瑤啞口無言。
"是了,總有些事,是你不知的。事到如今,宗主已死,樓長老重傷,信中所說的伺機除之,不就是指的樓長老這個知情人?我幹元宗風雨飄搖之際,再不能倒下一位劍道宗師,是以寧可錯信,不可忽視啊。"李長弘軟硬兼施,"我如今也不是就定了她的罪,隻是她确實有這嫌疑,小心駛得萬年船,為了确保滴翠珠萬無一失,挽救樓長老性命,這件事絕不能出岔子,我要帶人親自前去雪域一趟,一來保護滴翠珠,免得它'丢了''被奪了''遺失了',二來押餘驚秋回來審問。"
衆位師叔點頭,連連道:"這個應當。"
雲瑤也起了疑心,但她疑心的是長老,她因為在黑牢裏與樓鏡談話,而對各位長老,尤其是李長老心存戒備,"執管刑訊的是吳長老,宗內規矩不能改。"
"吳長老下山去捉拿樓鏡,若等到他回來,恐贻誤了這生死攸關之事,少不得事急從權。"長老管權,行事自不用向弟子解釋,但李長弘見衆位同輩在此,不免要解釋一番。
雲瑤瞥了一眼俞秀,見他也并無反對,便知她難以阻止了。
如今宗內管着事的,除了李長弘,也隻有俞秀,但俞秀要看顧樓彥傷勢,抽不開身,吳長老又不在,若李長老執意要親自去拿人,還能有誰替下他。
可雲瑤右眼直跳,她害怕讓李長老去押餘驚秋回來,會使得餘驚秋重蹈樓鏡覆轍。
李長弘見在澄心水榭搜不到其餘可疑之物,讓弟子提着鴿籠,和衆人離開了。
一路上,說起餘驚秋這件事,一位師叔說道:"我們幹元宗命蹇時乖,宗主已故,樓長老受傷,也不知能否恢複如初,新一代弟子中,也就樓鏡和餘驚秋這兩個弟子最為出色,現下樓鏡已出逃了,餘驚秋也......李長老捉人時,切莫下重手,在一切未确定之前,別傷了她。"
另一位師叔說道:"仔細仔細,小心小心。"
正是夏日,郁郁蔥蔥,生機勃勃,秀木枝頭落下一片新葉,李長弘接在手中,撫摸嫩綠葉面,說道:"這我自然明白,她若坦然順從,随我回宗,我還能對她動手不成。"
這頭等李長弘一走,雲瑤交代了春庭莫要亂跑後,忙往吳長老所在的山峰而去,一路急奔,不敢停歇,直沖進弟子的練武校場。
兩名年輕弟子一回頭,隻見雲瑤慌忙而來,似受驚吓,胸膛起伏。兩人忙上前來将人扶住,關切道:"師姐,這是怎麽了?"
雲瑤一開口,淚便淌了下來,想師父在時,他們師姐弟五人何曾受過這等委屈,"李長老懷疑我師姐要害樓長老,帶了人要前往雪域,親自押她回來。"
兩人吃驚非小。
"兩位師弟,我擔心我師姐安危,能否煩你們随李長老一同前去,我想吳師叔一向是管宗門內法規的,就算師姐有過,也該當讓吳長老前去押人,隻是吳長老現在未歸,但讓他弟子前去,也能讓人安心些。"
"師姐不必擔心,我二人速速整理行裝。"其中一人又喚來兩名師弟,讓他二人速速下山告知吳青天,請他回山,"我想其中必有誤會,師父他一向喜愛餘師姐,他得到消息,必會立即歸山,為餘師姐做主。"
兩人收拾好行裝,安撫了雲瑤一番,立即向主峰而來,正好趕上李長弘一行人動身。
他二人表明了來意,李長弘凝視他倆許久,最終點了點頭,同意了。
一行人往雪域趕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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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GL】長恨歌 - 太陽菌(完结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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