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如旭就地一滾,撿起被挑飛的劍,也不防守,迎着樓鏡的長劍便攻了過去。他兩次三番敗在樓鏡手底下,越輸便越想勝,出劍更顯急切莽進。
劍氣激蕩,将那荒草截斷,夜風鼓動,便飒飒飛舞,迷人眼目。
曹如旭那幫手下裏有一個很會見機而行的,眼瞧着樓鏡和曹如旭打了起來;龍仇心腹,那個黑衣男人發了狠,以命相拼,逐漸占據上風;若要再去為難那婦人,以此威脅龍仇心腹,怕樓鏡受激,更要偏幫那婦人;如此再打下去,對他們很是不利,跑了飛花盟的魔頭事小,他們公子傷了事大,當務之急,還是得搬來救兵,穩定局面。
這手下心想:雖說發出信號能引起自己人注意,但我們為追盜取玉佛手的賊人而來,若自己人瞧見信號,隻道是區區一個賊人,難免懈怠,不知輕重,哪裏曉得我們遇上了飛花盟的魔頭,情勢危難。
這手下略一思量,退出了戰圈,一個起落,躍出牆去,親自回忠武堂去禀報情況了,對付飛花盟的人,還是要速請一個震得住場面的人來。
那手下才走,樓鏡劍貫長虹,浩然真氣,幹字劍訣被她使得霸道無比,曹如旭妒氣盈胸,正陽劍法更增三分猛烈,硬碰硬,必有一折。
隻聽铿锵一聲,曹如旭佩劍從中斷折,樓鏡一劍去勢未止,将曹如旭左肩洞穿,樓鏡又将他當胸打了一掌,曹如旭噴出一口鮮血,被打飛出去,倒在荒草堆裏。
"公子!"
左旁群戰的人一直留意兩人戰況,一見曹如旭落敗,樓鏡尚不收手,有兩人退出戰圈,一人去扶曹如旭,看他傷情,一人攔住樓鏡,會上她幹元劍法。
樓鏡烈火一樣的性子,被這樣刺傷,哪有默然忍受的可能,即便是将曹如旭打倒在地,她胸中郁積之氣也難以消散,清涼的夜風也不能減少她身上的燥熱,曹如旭的手下攔了她的劍,她便繼續打,打得更狠,那嘲諷的臉好似紮堆來的,她隻想這些臉都掰扯碎了,将那些話語都摸擦幹淨。
直到身後傳來婦人的呻/吟,這次呻/吟不像先前隻斷續兩聲,婦人的痛叫聲持續連綿,婦人生産這一難關已然來了,等也等不及,她哪裏有力氣站立,跪在草地上,扶着肚子,汗水早已濡濕了頭發。
樓鏡一劍抵開了曹如旭的手下,極度的憤怒使得她臉上發燙,她輕喘了兩口氣,自己發顫的心才逐漸放緩了跳動。那一頭,曹如旭似乎暈了過去,他那手下正給他肩頭傷口止血。
樓鏡回頭看了一眼,走到婦人身旁,将她攙扶起來,婦人兩腿發顫,走路也艱難,等到那婦人一起身,隻見婦人那裙上一片深色的痕跡。
"你流血了?"
這婦人羊水早就破了,後來又受了沖撞,承受不住連番驚吓,臉色煞白,"姑娘,我求你......"
她連話也說不大完整。樓鏡待要抱她到醫館去,可來時注意到這周邊連人家都沒有幾戶,更別說醫館了。龍仇那心腹帶着婦人奔逃時,一心要到與接應人會頭的地點附近,找個僻靜隐蔽之處躲藏,哪裏想到婦人此刻便會生産。
這婦人已經受不了颠簸,隻怕再被夜風吹上兩遭,就受了寒,出氣多進氣少了。
樓鏡隻有先将人抱到屋裏去,那破屋頂上有一個窟窿,銀輝從洞裏流瀉下來,照進屋內,屋內結有蛛網,牆角是一些破舊瓦罐,牆邊有一張床塌,落滿灰塵,除此以外,再沒有什麽東西,樓鏡沒有辦法,隻能先将婦人放在床上。
床頭上有半根蠟燭,樓鏡取出火折子點燃,明黃的光芒照亮床榻這一點地方,婦人已無人色,她身下的血沾到了榻上。
婦人眼中閃着淚花,斷續說道:"姑娘,到了,就是,地府,我也......也替你祈福,我......"
樓鏡說道:"我替你找大夫和穩婆來,你不用急。"
樓鏡沒見過婦人生産,不知如何應對。
婦人拉住她的手腕,"不,我等不了了,你幫我罷......"
"這,我也不懂。"她在虎鳴山上學文學武,可沒學過如果接生啊。
她一邊痛吟着,嘴唇都給咬出了血來,一邊說着說着,眼淚直流,"如果能有來世,我一定報答你,我......你幫我,你幫我罷......"
樓鏡原先因這婦人與飛花盟有關,是有一絲不喜的,隻因她是一個母親,所以幫她至此,隻是此時此刻,這婦人想要護住孩兒的種種,讓她動容。
确如婦人所說,她可能等不及她找大夫來了,盡力幫她罷。
樓鏡果敢,是個敢做的人,拿定了主意,捏住婦人手腕,給她渡些真氣,讓她接下來有力氣生産。
其後便按着婦人的吩咐做事,其實她能做的事實在是少之又少,這地方滿是灰塵,不幹不淨,對産婦不好,又透着風,沒有地方燒熱水。
外面的打鬥聲還在繼續,也不知是誰勝了勝。
婦人為了剩一口力氣,連痛叫也不敢了,隻是壓抑着聲音,不知辛苦了多少時候,樓鏡在一旁也流出了汗來。
屋內響起一聲嬰兒的啼哭。
屋內沒有多餘的布帛,樓鏡隻有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,将嬰兒裹住,她抱着這個才來到世上的生命,眸子裏亮起來,帶着一絲好奇,望着嬰兒皺皺巴巴的臉。
從此這世上有多了一個人了,真是神奇。
然而,時運乖張。
婦人大出血了,鮮血直流。
生産是婦人一大難關,在最好的條件下,尚有因此折命的,更別說是這破屋爛房裏了,這一出血,等同于半隻腳踏入了鬼門關。
樓鏡雖不清楚這些情況,但在見到那些血時,也預感到了不妙,渡她真氣,點她穴位也是無用。
孩子,讓她瞧上一眼。
樓鏡将孩子抱到她身旁,說道:"是個女娃娃。"
婦人拔開襁褓,瞧了一眼孩子,淚珠從她眼角落下,她貼了貼孩子的臉頰,說不盡的悲戚。
"姑娘,我深謝你。"此時婦人像是回光返照,說話十分流暢。
婦人靠在襁褓邊,輕輕哄着那孩子,直到她不再啼哭,她輕輕地溫柔地說道:"娘親不是有意要離開你......"
一句話說的樓鏡鼻子酸了,眼圈直發熱。
婦人的手放在孩子身上,阖上了眼睛,仿佛睡了過去,慢慢地沒了聲音。
樓鏡走到床邊,手一探,婦人已斷了氣。樓鏡從婦人手底下抱起一無所知的孩子,心裏難過,像是被人擰了一把。一時間見識到了生與死,心情分外低落。
望着孩子,竟然悲從中來,哽咽着叫了一聲,"阿娘。"
她想起自己娘親,她娘生她的時候,當也是一般的艱難。
然而她沉溺于哀傷之中不久,屋外打鬥聲不知何時停了,曹如旭那幫手下的叫嚷聲響了起來,似乎在往這破屋靠近。
龍仇那心腹隻怕是敗了,可能被曹如旭那幫手下人就地正法了。
叫嚷聲沒能走近,忽然變做哀嚎,片刻後,又靜了下來。
這種靜谧倒令得樓鏡寒毛直豎。
剎那間,一陣風直往門邊吹來。樓鏡一驚,一把掣出劍來,與此同時,那兩扇爛門被風吹地猛地打向兩邊,冷風撲面,猶如刀割。
樓鏡劍身圈轉防守,與那力道一碰時,隻覺得手上一震,虎口發痛,這一接觸之下,樓鏡便感知來人功力高深,心裏駭然。
那人好快,連身影也瞧不清。又是一招,樓鏡隻感到似有一座泰山往面門壓到,樓鏡使出坤字決,劍走奇速,連出六劍,但那人卻比她更快,一指點在劍面上,震得樓鏡左臂不由自主偏走,以至于中門大開。那人一掌打來,樓鏡防護不及,被震飛撞到床榻邊。
樓鏡手上一空,原來那人速度奇快,還趁勢将樓鏡懷抱的嬰兒搶了去。
那人功力之高,絕不是曹如旭那幫手下和龍仇那心腹能有的。
那人一擊得逞,襲向前來,好似打算将樓鏡斃命,然而踏出一步,又頓住了,瞧着燈光下樓鏡的面容,發出詫異聲道:"你......"
來人隐在暗處,似乎在将她仔細辨認,樓鏡隻能看清他大致輪廓,從他聲音聽出是個男人。
那人抱着嬰兒,"這孩子是你幫她接生的?"
樓鏡警惕地望着他,那人輕聲呢喃道:"斂眉時,神情更像。"
這一句話沒頭沒尾,當真是叫人摸不着頭腦。
那人道:"你不知道她是飛花盟魔頭的女人麽,你還幫她。"
樓鏡拿不準這突然襲來的人是什麽來路,"閣下是什麽人。"
那人又将她端詳片刻,說道:"你和你娘親很像。"
樓鏡一怔,心跳得發顫,"你認得我娘?你是誰?"
那人來不及答她,忽然向屋外看了一眼,卻不知在看什麽,不屑地輕哼了一聲,轉身走了。
"你別走!"
樓鏡追出去時,怔愣住了。
荒園裏倒了一地屍體,樓鏡快步走過去,辨認出是曹如旭那幫手下,那屍首面目猙獰,胸口凹陷下去,似被人打了一掌,皮膚通紅,觸手灼熱,仿佛被火灼燒過。
在這些死狀可怖的屍首中,有一具半跪的無頭屍體拄着刀,身前不遠的血泊裏便是他的頭顱。這是龍仇那心腹,被車輪戰拖着,身上傷口血也要流幹了,勉力支撐,聽到嬰兒啼哭時,心神一松,被曹如旭那幫侍從趁機重傷,斬了首。
樓鏡怕丢了那怪人蹤跡,來不及找曹如旭是死是活,忙追着那怪人翻/牆而去。還未遠離,忽然聽見身後風聲有異。
又有人進了那荒園,卻不知是哪路人。
樓鏡心想,應當是那怪人聽到有旁人過來了,這才急于離開。
樓鏡一路追到河道上,才見到那怪人的身影。她追上前去,要捉住那人,那人身形一轉,翩然落至一旁河道的小船上。
樓鏡也飛身上船,問道:"你到底是什麽人?"
那人立在船的另一頭,"活人。"
樓鏡皺眉,這是個繞彎子,不肯好好說話的人,她問道:"荒園裏那些人都是你殺的?"
"你待如何?"
樓鏡望了他手中的孩子一眼,說道:"如此手法,必然不是忠武堂那邊的武林人士,我看你言行之間,維護那個婦人和這個嬰兒,你是飛花盟的人。"
那人勾唇笑道:"聰明。"
得了這個肯定,樓鏡心中砰砰直跳,"你和我娘,你,你為什麽認得我娘......"
還是十分相熟的模樣。
那人望着夜色,沉默許久,隻道出一句與她問話毫無關系的詩來,"渴飲豺狼三尺血,敢笑男兒不丈夫!"
樓鏡忽覺得腳下一股力往上擡,原來那人使了個千斤墜,将他那邊壓沉下去,使得樓鏡這邊被上擡。樓鏡氣沉丹田,腳下發力,要将這頭船身壓下去。誰知那人驟然撤力,樓鏡這邊吃重,那頭船身翹起,這頭船身下沉,勢頭比方才還猛,樓鏡來不及回力輕身離開,掉進了水裏。
樓鏡從水裏冒出頭來,便見那人飄然而去,遠遠地飄來一句,"下次相見時,你要想知道,告訴你也無妨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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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GL】長恨歌 - 太陽菌(完结)
General Fiction余驚秋天賦異稟,是武學奇才,溫良慈軟,得師父喜愛。 自小到大,不論哪方面,樓鏡總比不過她這師姐。 宗門生變︰ 這一日,樓鏡成了喪家之犬,人人喊打,天地之大無歸處。 而余驚秋即將繼任宗主之位,備受崇敬,前途無量。 風水輪流轉,不曾想︰ 再相見,余驚秋受盡苦難,身心俱損,失魂落魄,流落街頭。 樓鏡卻爬到了高處,鋒芒畢露,令人畏懼。就連余驚秋也成了她的階下囚,謫仙落泥塵。 "師姐,師姐......"樓鏡抱著余驚秋呢喃,"這世上,只有我明白你,只有你明白我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