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事開頭難,她雖有根基,但穴道被封,又兼內傷,要修煉沈仲吟這門功法,并非易事。
好似上了潮的火石,死命也打不出火來。
死氣如一層薄紗,在她身邊飄拂,時遠時近,仿佛她一個粗心,便會被其籠罩,墜入無間地獄裏去。
求生的意志猛烈燃燒,讓她不顧寒冷與疼痛。
蜷縮在丹田的一股熱氣,似一道霹靂,撕開黑暗的道路,在她經脈裏運行。
那感覺如同一支尖銳的銀針沖擊細小脆弱的經脈內部,将冰封的經脈生硬地刺出一道口子來。
這體內的疼,碰不到,摸不着,又尖又銳,又酸又灼。
樓鏡死去活來,活來死去,卻又絲毫不敢停下,一鼓作氣,隻怕停下,這氣便衰竭了,她的身體也承受不住蛇毒的侵蝕,真正的就此死去。
等得熱氣運行越久,這身體好似一會兒浸在冰裏,一會兒埋在火裏,窒息感猶如塌天般壓下,胸前血肉好似被人撕扯開來。
硬是叫這沒力氣的人,也疼得将嘴唇咬得血肉模糊,似哭泣似呻/吟的聲音從鼻腔唇齒之間滿溢出來。
要死要活的運行了一個小周天,沖擊開了穴道,她身子逐漸回暖,有了口人氣,她也不知是自身的內力還是沈仲吟的功法壓住了蛇毒,蛇毒依舊如刺骨冰針,折磨她的神經,但她至少能順暢呼吸了。
樓鏡将自己翻了個身。再次睜眼,她隻覺得,恍如隔世。
這副身子,似地底下爬出的枯骨。
自跌下來起,已不知過了多少天,饑餓和幹渴壓迫着她,莫說她此時精疲力盡,便是有力氣,這封閉的地洞內隻有石頭,毒蛇和皚皚白骨,又去哪裏尋覓吃食和水呢。
她額頭抵靠在地上,隻覺得這冷硬潮濕的岩面也賽暖榻綿軟舒适,眼睛一阖上,困意便上湧,意識下墜,忍不住的想要睡過去。
須臾,她猛地又睜開一雙眼睛,在黑暗之中,猶如兩點寒星。
現在還不能睡。
她雙手掙紮,想要将雙手從繩索裏掙脫出來,過了一會兒,手上濕粘,有些發麻,許是這些日子,她急劇消瘦,半隻手已經脫了出來,一用力,右手掙了開來。
也就是這脫出來的一瞬,打橫裏飛來一條毒蛇,咬住她的手腕。
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。
這蛇也不識好歹,肉牙扣進她的血肉裏,身軀貪婪的纏住她的手腕。這蛇頭還未有她小臂粗的爬蟲,就要将她吞吃入肚。
她拉近了一看,才發現兩腕上被繩索磨破了皮,鮮血淋漓,隻因她身上的痛楚太過劇烈,竟對這手腕上的傷處麻木了,沒能及時感覺出來。
經此一劫,她性情越發陰沉,一把将蛇頭捏住,說道:"我不曾傷害你,你為何要咬我!"
她的聲音粗砺沙啞。
她看見毒蛇越纏越緊,忽然明白過來,毒蛇是被她手上的血腥味吸引,這是它進食本能,弱肉強食,天性使然。
她自己無能,便是人為刀俎,我為魚肉,現在連這冷血的爬蟲也能欺辱到她頭上來。
她見這毒蛇咬她咬得快活,就越發覺得自己腹中空虛,喉中焦渴,兩處似火燒,熱辣辣的疼,嘴唇幹裂起皮,見到自己一手的血,也不禁吞咽了一下,口內幹澀,卻連唾沫也沒有。
她盯住毒蛇身軀的眼睛越來越亮,越來越亮。
忽地,她一張口,咬在了毒蛇身上,那毒蛇吃痛掙紮,她也學着毒蛇肉牙模樣,兩邊虎牙深深嵌進毒蛇身體,用力一扯,生扯下它一段血肉來,在口裏咀嚼。
蛇血生肉,味道難以言喻,更難吞咽,但她咀嚼了幾遍,硬生生吞咽了下去。
那一點蛇肉和着蛇血落在胃裏,似乎增添了她一絲氣力。
啖蛇肉,飲蛇血。
她将這一條毒蛇,生吞活剝了。
地上剩下這毒蛇的骨架和內髒,她手裏自己的血和毒蛇的血混雜,捏着毒蛇的蛇膽。那蛇膽垂着,隻有小指指頭大。
她眼裏的光,似火一樣。
這嬌嫩的花枯萎衰敗了,被碾在了泥塵裏,種子發芽,再生出來的卻是野草,低賤,卻是這世間最堅韌的東西。
她張口,将這蛇膽含在了口裏,一口咬破,膽汁爆出,濺滿口腔,苦澀腥臭,世間無物能及。
即便她餓了多日,也被這味道嗆得咳嗽幹嘔,難以下咽。
她咳嗽許久,眼裏都咳出了淚花來,卻還是将那膽汁咽了下去。
擡起頭來,笑出了聲,"你們想我死,我偏要活着。"
恢複些許氣力後,她已能坐起,盤腿坐立在原地,氣沉丹田,拇指相抵,依舊修行沈仲吟的功法,抵禦體內嚴寒。
餓了便生食蛇肉,渴了便生飲蛇血。
那內功似刀劈斧鑿在她體內經脈中開路,仍舊是疼痛難當,從未有哪一人修習內功,竟似這樣被人丢進無間地獄業火裏滾一個來回再撈出來的。
每每運行一個周天,她身上冷汗必定濕透衣裳。
p;又不知過了多久,她已能自如行走。
她将這地洞地形摸了個透徹,地洞寬敞,是個封閉所在,岩壁堅厚,想來是那山體深處,出口隻那一處,被厚重鐵門所封,上面更覆有鎖鏈,即便是她身體恢複,施展輕功飛了上去,以她內力,也震不開那道鐵門。
如此,若想出去,隻有等待時機。
要等多久,她也不知。
隻知日複一日,她栖身在這陰暗潮濕的洞穴內,伴着她的,隻有這一窟的毒蛇。
有時洞穴裏靜得讓她發瘋,便攻擊毒蛇,讓它們叫出聲來。
她以往不喜歡吵鬧的地方,如今卻想極了,想要到鼎沸的人群中去。
時間久了,練功也覺枯燥,便面對着牆壁發呆。
在地洞深處,有一面略為幹燥的山壁。這裏沒有光亮,瞧不見日月,她自然不知晝夜更替,不知時間流逝,便每次修習完內功,運行了一個周天,便将手指劃破,指腹在岩壁上摩挲。
用鮮血畫出一道道數橫,來記日子。
如此往複,卻不知何時到頭。
正應了樓玄之當初的憂慮。
樓鏡身陷蛇窟,受這非人的苦楚,除了曹柳山莊,無人知曉。
一心為樓鏡脫罪的餘驚秋,自也不知。
餘驚秋與郎烨,連同護送他倆的同門離開了虎鳴山,正往天星宮而去。
她一行四人跋涉一日,眼見天黑,山野之中,卻無半個人家。
本以為要露宿荒野,正打算停下歇息,沒想到,郎烨的馬往前沖了兩步,郎烨眼尖,望到前面有燈火。
既有燈火,便是有人家。
四人又跨上馬,行到近處,隻見一處古舊的雙層樓宇,燈火通明,原是一家客棧。
客棧裏聽到馬聲嘶鳴,跑出來個小二。
小二身體精瘦,手腳利落,将那抹布往肩上一搭,一見了四人,十分伶俐,笑盈盈上來牽四人的馬匹,"四位客官住店罷?裏面請,馬兒交給小的,保管給四位喂得肚兒飽。"
四人進了客棧,立即又迎了一名小二上來。
這小二比方才那人身軀還要壯實些,上來說道:"更深露重,四位客官喝杯熱茶。"
餘驚秋掃了一眼四周,隻見客棧桌椅,梁柱,牆壁上有不少刀痕劍痕,痕跡有新有舊,且整個客棧內,散發一陣沉郁的香味,十分濃烈,引人不适。她不由得皺住了眉。
那小二順着她的目光一看,笑道:"方圓十裏,隻這一家客棧,不少江湖人中往來,那些爺脾氣大,一言不合,拔刀動劍的,砸碗砍桌子,也就差沒把小的們這客棧掀了。"
郎烨說道:"先替我們安排四間客房,準備些飯菜,送到房裏來。"
"包袱小的替四位拿。"那小二畢恭畢敬的伸手。
郎烨道:"不必了。"
"得勒,樓上請。"
那小二帶四人上了樓,安排了房間。待四人進了屋,他身子一繞欄杆,從樓梯上跳下來,猴兒似的靈活,跑到側屋雜貨庫裏,推動一扇榆木高櫃,露出後面牆壁,一拉櫃後細線,不多時牆上開了一道門。
一個瘦削的漢子走出來,面白眼青。
小二說道:"羊牯上門了,膘肥得很。"
那漢子問道:"幾丁?"
"流豆兒,汪芽兒。"
"豆兒歸我。"
小二啐了一口,"恁娘的,老淫/賊,你那不是有了一個,給你,你也吃不消,輪也該輪上兄弟們了。"
那漢子啧舌,"得了,瞧你這德行。招子放亮點,先去盤道,叫兄弟青子磨光,宰羊了。"
話說完之後,那漢子又退了進去,暗門依舊合上。
小二忙去了後廚,不多時端上了飯菜,上了樓。
餘驚秋四人合坐一桌,小二放下了飯菜後,道一聲:"客官慢用,有用處,往樓下喊一聲就是。"合上了門,退了出去。
郎烨替三人倒茶,說道:"今日趕得急,比原定的還多走了一段路,若是明日走得快,午時出關,後日一早就能到達天星宮了。"
其中一位同門師兄說道:"既然如此,用完飯後便早早歇息,明日清晨起身。"
郎烨點頭道:"是。"
拿起了手裏的茶水正要喝時,餘驚秋伸過手來,蓋在茶盞上,按了下去,"茶裏有異香。"
香氣粗劣混雜。
郎烨低頭一嗅,那味道被茶味覆蓋,卻沒嗅出個什麽來。
但餘驚秋嗅覺靈敏,異于常人,他早有見識。
他将茶水往地上一傾。那位同門師兄含進口裏的菜也忙吐了出來。
那同門師兄沉聲道:"莫不是黑店。"
郎烨道:"謹慎起見,還是喝自己的水,吃帶的幹糧。是不是黑店,夜裏自見分曉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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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GL】長恨歌 - 太陽菌(完结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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